疫情之下的共情力

疫情就像是一面镜子,折射出来了日常不曾见到的诸多面向,其中,盲目对于疫区的排斥是一件令人困惑的事。

为什么有人不能对于别人正在承受的苦难感同身受?

一些基础研究表明,共情能力肇始于镜像神经元的发展,也就是当你看到别人的手被烫伤,自己也会情不自禁地把手伸回来。

但是,共情能力也会受到信念,期待,动机和判断的影响,这也是为什么我们通常难以对于罪犯产生共情,即使他们的身世背景或许很惨——因为他们的罪行实在有违我们一贯的道德价值。

仅仅理解人们可能会在某个情境下感到悲伤,与我们能够切实地感受到这种悲伤,二者也是截然不同的。

所以,我们或许能够理解疫区的人正在遭受的痛苦,但是,把一个个冰冷的数字与真实体验联系起来,还需要更多的东西:叙述是一个可能的方式,许多人在读过亲历者的讲述之后,都会感觉不可承受。

而当人们排斥疫区的时候,这实际上更是一种特殊的应激反应:如果我们认为自身的安全受到威胁,那么,对于他人的共情就会被放在次要的位置。

另一种则是面对大量创伤情境下的共情耗竭

共情能力的高低并不是一个单一取向的判断:我们通常认为,如果一个人的自恋发展受阻,可能会导致他具有过高或者过低的「共情」能力,二者对于自他都是一种伤害。

当心理咨询遇到疫情

关于疫情 + 心理咨询的几个事实。

心理防护手册

简单心理已经在一些前辈基于 SARS 的经验之上整理出来了一份心理防护手册,值得参考。这份手册提供了针对普通大众的日常防护建议,也对特殊情况(譬如隔离)进行了详细说明。

疫区支援

志愿组织 nCoV Relief(微博 @nCOV 支援)正在公开招募线上志愿者(由于报名人数过多,暂停开放招募,或将根据情况再次开放),其中包括了心理咨询人员。

目前,能够确定的是,由于医院接纳能力有限,大量病人无法得到及时救助,他们在饱受病痛折磨的同时,也与家人一起遭受高度压力的心理考验。一旦治疗情况有所好转,他们需要更进一步的心理支持。我在留言之中看到不少同道已经表示愿意提供志愿服务。

考虑到危机事件对于来访者的影响

来访者走进咨询时,本身处于并不稳定的心理状态之中,危机事件或许将会激发他们的某些创伤经验,从而引发更进一步的连锁反应,这是我们在与之工作时需要考虑的。

与此同时,我们也需要从现实角度进行评估,并且酌情进行干预:在这一突发事件面前,他们能否得当地自我照料与自我保护。

咨询设置

随着疫情逐步扩散,强烈建议将咨询设置更改为线上咨询,并且与来访者讨论这一变化带来的感受,处理得当的话,这一变化将与危机事件一起成为深入探索的机会。

咨询设置的更改不仅是对咨询师与来访者的负责,它也会是一种说明,咨询师是能够灵活考虑现实因素,并且合理进行自我照料的,这对于来访者来说也会起到示范作用。

与之相比,其他方式(譬如佩戴口罩)并不一定能够真正起到防护作用,也与咨询室的开放氛围并不匹配。

如果咨询师被隔离了?……

就像上文之中所说,面对危机事件,咨询师首先要做的是自我照料,但是,这也并不意味着我们一定能够免于感染的风险。

最近看到同行讨论这一问题的时候,我深刻感到我们对于类似咨询预嘱的工作做得极不充分。必须承认的是,即使没有疫情爆发,我们也会随时遭遇不幸,如何安排好正在工作的来访者会是必要处理的重要部分。简单心理已经处理了不止一起的咨询师突然病故的事件,但是,这一问题似乎并没有引起足够重视,而这对于来访者可能会是一个引发焦虑的重要因素。

即使不能立刻得到答案,开始对于这一问题的思考与讨论也是非常必要的。

面对疫情,你有什么样的感受?

一场危机事件爆发之后,总有各种情绪涌动,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。通常来说,我们总是使用习以为常的方法处理这些情绪,以免它们过载形成创伤。 从心理咨询的角度出发,看见并且命名感受本身至关重要,但是,一个公众空间之中,我们往往并不能够细致讨论感受本身,甚至直接表达都是困难的。 而在这里,我们需要处理的感受非常复杂:

我们可能是震惊的,因为事发突然,没有任何心理准备;

随之而来的可能是一种恐惧:这种情况容易激发我们的被害焦虑,我们仿佛担心自己就要被什么不好的东西所破坏掉了;

在某个时刻,我们可能多少体验到了一种失控感,它让我们感到自己是无力的,弱小的,没有办法保护那些好的东西;

这可能也让我们接触到了一种丧失的感觉,即使并非实际损失(譬如无法与家人共度春节,或者取消期待已久的旅行),这次春节已经被笼罩上了一层阴霾;

这些感觉或许让我们感到愤怒,对于那些我们所认为的始作俑者,对于那些没有保护好我们的“父母”;

它也让我们非常需要一些可以被理想化的对象拯救。以上列举的只是一些我们可能共同被激发出来的情绪,而具体到了每一个体,又会产生许多差别,因为我们被激活的情绪并不仅仅与事件本身有关,而且与我们的早年经历密切相关,尤其是未曾妥善处理的那个部分。比如,或许有人会因如此一来不必回家过年感到解脱,同时又为这一解脱感到自责或者难过。 面对这些情绪本身并不容易,所以我们容易采用一些方式让我们不去与它们待在一起:

我们可能会不停地刷新消息;

我们可能会更多地与人分享以及讨论;

我们可能会试图去在这些信息与讨论之中寻找一个答案,关于为什么会是这样,关于我们该怎么办;

我们可能会听从一些建议,并且把这些建议分享出去。这些行为本身非常积极,而且有着现实意义;与此同时,它们能够帮助我们在这一极其不确定的情况下找到一种稳定的感觉。事实上,我想,以上两个方面是相互关联的,这就是人类在进化的过程之中找到的生存之道。 不过,如果我们距离那些情绪太远的话,我们可能就越会离真实太远。我们最近已经看到了一些端倪。比如,非典并不是一段过于久远的历史,我们依然看到太多对于新型肺炎的否认,上至地方官员,下至普通民众,仿佛蒙住眼睛就可以驱赶真相;我们看到了一些理性的反思,但是,有些时候,我们好像非常希望找到一个罪人为此负责,无论他是贪食野味的民众,延时播报的官员,不懂防患的大妈,或者其他任何一个人。 我在撰写最后一段时也有许多犹豫,因为自己也还停在那个位置,但我也会认为,在我们把投射收回来之前,反思还没有真正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