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的,回归公众号更新的约定又一次食言,希望这次至少有一个好的理由:我在今年秋季开始了英国塔维斯托克中心的精神分析研究硕士项目。
不想持续断更,我翻看手头的日记,每日写下的塔维见闻,知道至少未来一年,保持更新的容易方式,就是将其发表出来;或可为对于塔维好奇的读者提供一个视角。就像我自己来英国之前也曾在《牛津笔记》获得滋养。
我并不以为曾经或者正在塔维受训的华人数目稀少,我也相信日后也会越来越多。2013 年台版书籍《弗洛伊德也会说错话:精神分析英伦随笔》就是樊雪梅老师的塔维受训经验。而我的个人经验则必将是一个充满偏见、缪误与不断更新的过程,无非写作实验,一家之言,姑妄听之。
当然,即使更新笔记,露出也有一定限制,比如,婴儿观察小组讨论不做任何暴露,关于我个人的部分也还是将会遵循之前在播客里谈过的「不侵入」原则,同样欢迎大家监督。
这个系列的缘起之一,或许也是我的老师和朋友大多对于我来到塔维的事实非常兴奋,即使是芝加哥精神分析学院的美国同行,他们也说 I am jealous that you are in Tavistock.
诸如此类的理想化令我吃惊,毕竟,就像另外一个前辈所说,「塔维甚至不是精神分析学院」。
我还并不清楚国内广为流传的「精神分析圣地」说法出自哪里,但塔维确有出众之处:它开创了对于精神分析训练来说极为重要的婴儿观察传统,也将是我受训的重要部分;秉承克莱因、比昂传统,同时富有原创精神地将其运用到了组织架构的动力研究之中。塔维的性别诊所,以及针对跨性别群体的长期研究同样颇具影响。——仔细考察塔维,不难发现它的活力、多元。即使精神分析学院如同霍格沃滋,每家都有自身特点专长,塔维在其中也还显得气质独特。
我对塔维倒是从来没有过于理想化,也不是因为塔维才来到英国。选择项目从来不是非塔维不可,塔维只是种种因缘交错之下的产物。
「你们要看的塔维的小破楼!」这或许是我对大家过于理想化塔维的一点反叛。
因为自己对于自体心理学的认同,我早就把芝加哥精神分析学院看作归属。之前也提到过,我的督导是 Tolpin 的被督,Tolpin 是科胡特的被督与被分析者,我的传统早被决定。虽然总是吵着让我讲给他塔维受训的感受,临行前的最后一次见面,督导还是半开玩笑地说,「你可不要被塔维的克莱因派带坏了呀。」
虽是一句玩笑,但好像却深深印在我心里,进入塔维总像隔了一层什么。这学期芝加哥正在同步学习自体心理学,对峙的张力又多了一层。
可我从受训伊始就已经身在两个传统之间。起始于美国客体关系的国际心理治疗学院,我们讨论克莱因、比昂、温尼科特,但更讨论费尔贝恩,讨论客体关系在家庭、夫妻治疗中的应用。进入自体大本营芝加哥,如我所愿地不断听到 Kohut is very dear and near to us,我的个人分析却一直经由远程进行,从一周 3 次加到一周 6 次,一直是中立、节制的英国分析师不曾改变。
我不断给分析师普及另一个大陆科胡特的贡献,讲述我在芝加哥听到的温暖案例,最终了解到自恋也是她的专攻领域;也常与督导分享我们的分析师都并不是 self psychologists 的别样感受。一直不断感受两个传统之间的对话与冲撞。
我所就读的项目是颇有塔维特色的 Psychoanalytic Studies,包括精神分析在不同领域之中的应用,真正实践我播客的 slogan「用精神分析理解世界」,而我之所以选择这个项目,本身也是因为我在芝加哥接触到的 Applied Psychoanalysis 让我意识到,自己在做的播客与公众号就身处这样一个传统之中,而我想要通过进一步学习做得更好。
督导在我的推荐信中写:
One of my favourite colleagues, Ann Kaplan, I believe graduated from your acclaimed program. I consider Xiaomeng Qiao to be of the same intellect and character as Dr. Kaplan.
Well, I am not sure about that. 毕竟这出自一位宠娃狂魔的自体督导,但 Kaplan 确实是我敬重的塔维受训而任教于芝加哥的前辈。
第一堂 Seminar,我们相当共时地讨论 belonging,提到能不能在保有一个传统的同时,而融入另外一个传统;能不能进入过渡空间,能不能创造。
这也是我在不断思考的问题。
我与 tutor 讨论,自己并没有在塔维持续受训的计划,而更加将之看作学术生涯的延伸,感到课程略浅,总是摸索不到合适的位置。几周过去,我将视角调为补充、对话,立刻感到恰切许多。同一个现象,我渐能看到克莱因与科胡特的不同理解,塔维的独特之处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浮出。
——像地质层又多了一层序列,但只是更加扎实而没有丢掉原有积淀,我安心下来。
玩笑之后,督导说,如果你能获得更多视角,这一定是件好事。
而我的确也遇到了能和我在塔维聊科胡特的老奶奶。她讲起自己的中国病人,告诉我对于中国的兴趣,我们一致同意,科胡特是与中国人工作的极好参考。
我永远都会记得比较精神分析的框架,以及第一年历史课的结束时,Erika 告诉我们的:最重要的是在所有的理论中找到自己的声音。
而我所有的学习与工作,都将以中国来访者进行统整,也只在中国语境下才有意义。
就像我和分析师讲的:我还是相信精神分析将在中国继续发展,相信中国将在精神分析的未来占据重要位置。我想要成为这段历史的一部分。我将会成为这段历史的一部分。
现在我可以记录下这段旅程。